李劍閣:中國廉價勞動力供給出現拐點
國外學者對中國經濟增長、應對全球經濟危機的舉措,評價比較高。我想首先回顧一下十多年前的亞洲金融危機,這樣更容易把當前中國的問題說清楚。
亞洲危機應對經驗
當時,中國克服重重困難,度過了危機,對整個亞洲和全球經濟做出了自己的貢獻。在應對亞洲金融危機中,中國政府采取了非常有效的措施。
我個人總結,至少有四條措施非常重要。第一是果斷實施積極的財政政策,擴大內需,應對通貨緊縮。第二是積極參與WTO談判,向全世界宣示中國會更加開放。第三是在周邊國家貨幣貶值時,宣布人民幣不貶值。當時,從現象上看,好像貶值對中國出口有好處,但是,人民幣一旦貶值,就會引起周邊國家貨幣新一輪貶值,危機就會更加深重。中國作為負責任的大國,向全世界宣告人民幣不貶值,一下子人們的心理預期穩定了。第四,非常重要的是,中國在那么困難的時期,還是用改革來解決面臨的問題。
我們實施了很多項改革。我個人回顧,當時主要有四個方面的改革,對度過危機非常重要:
一是推進了國有企業的改革。現在看中國的大型企業在全世界排名非常靠前。但大家別忘了,13年前,中國國有企業三分之二是虧損的,所有的國有企業,賺錢的、虧損的,加在一起,加總看還是虧損的。盡管當時面臨很多壓力,但政府還是大膽推進改革。同時,放松對民營企業發展的限制,民間力量在克服危機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。
第二,在推進國企改革的同時,一部分國有企業破產,不少工人失去工作。中國抓住時機,推進了養老保險制度改革、醫療制度改革等社會保障制度改革。這些改革奠定了如今諸多改革的基礎。
第三,中國當時的幾個國有銀行,包括城市商業銀行,普遍地說,從技術上都是破產銀行,因為資不抵債。在這種情況下,中國政府剝離其不良資產,對其資產實施重組,好銀行、壞銀行,加以區別,成立相關資產管理公司。這就為2003年以后的國有股份制銀行大規模上市奠定了基礎。
第四,中國當時推進了住房體制改革。1998年前,中國的城市職工和國家公務員都是由國家無償分配住房。1998年的改革,把這種國家福利分房的做法改為貨幣補貼,住房通過一定方式變成個人能夠買賣的財產。當然,這項改革還有很多亟待完善的地方。但是,不要忘了,在1998年后,中國經濟持續增長,房地產市場絕對是中國經濟增長的一個巨大動力。
回顧中國政府如何應對亞洲金融危機,再來看看此次全球金融危機。這次危機發生后,中國政府迅速推出“4萬億”投資計劃,采取積極的財政政策和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,擴大基礎設施投資,啟動內需,對克服危機產生的沖擊,對全球經濟復蘇做出了舉世公認的貢獻。
“劉易斯拐點”到來
兩年前,中國經濟學家認為,此次金融危機可能對中國帶來巨大的沖擊。絕大多數經濟學家非常悲觀。但是,也有少數經濟學家,包括我在內,并沒有那么悲觀。當時,相對冷靜看法的依據,是從應對亞洲金融危機的過程總結出來的。在危機到來的時候,人們的悲觀情緒往往會過頭,而且,悲觀情緒有傳染性,在傳染中會不斷加重,我們往往被這種悲觀情緒所籠罩。
從這次危機看,中國面臨的問題與美國存在的問題有很大不同。亞洲金融危機很大程度上是東南亞某些國家的主權債務危機,而此次美國“次貸”引發的金融危機,很大程度上是個人或家庭債務杠桿過高。對中國而言,既不存在國家債務杠桿過高的問題,也不存在家庭債務杠桿過高的問題。所以,這兩個危機不會簡單地在中國發生。對此有清醒的估計,我們就不認為此次危機會對中國產生很大的沖擊,因此,并不那么悲觀。
但是,中國經濟未來也并不像很多國外經濟學家看得那么令人樂觀。中國經濟面臨很多困難,諸如國內呼聲比較高的,住房問題、教育問題、醫療問題、收入差距過大問題。從國際上看,有貿易不平衡的問題,一些國家的貨幣對人民幣的匯率問題。但是,這些問題是多年累積的,并不是今天一下子才發生的。這些問題,還會繼續存在一段時間。但是,在應對全球金融危機中,在中國有一個變化,應該引起各方高度重視。
這就是在30年改革中,中國的廉價勞動力可以說是無限供給的。但是,在近一兩年中,在沿海地區、中國的很多地區,包括家庭用的保姆,都出現勞動力供不應求,導致近一兩年來中國工資在普遍大幅提高。我個人認為,這個變化是中國30年來第一次發生,而這個變化帶有趨勢性,并不是可以輕易解決的。
所以,很多發展經濟學家講,勞動力由無限供給到短缺的“劉易斯拐點”在中國已經到來。但這個問題,在國內也有兩種不同的看法。有的人說,目前中國農村還有數億人口,美國農村只有百分之幾的人口,日本也不足10%,而中國除了農民工,至少還有40%的人在農村。你們能說“劉易斯拐點”已經到來了嗎?
前幾年,我在政府工作時,曾參與過一個全國性的、大規模的農村勞動力調查,發現留在農村的人口,平均年齡超過45歲。中國有句話“只見樹木、不見森林”,批評人們的片面性。農村人口多,就認為農村還有許多勞動力可以轉移,借用這句話,我說就是“只見森林,不見樹木”,只看森林,只看總數,而不看樹木,不看結構,就得不出正確的判斷。
如果中國城市化進程使農村人口再降至10%,我個人認為,這需要幾代人的時間,30年都實現不了。從某種意義上講,這部分留在農村的人已經沉淀在農村,無論工業如何發展,其中絕大多數都不太可能離開家庭,離開農村,來到城市進入非農產業。
因此,我認為,中國廉價勞動力的大量供給,現在已經到了歷史性轉折點,也就是所謂“劉易斯拐點”。這個拐點到來后,會發生什么問題?工資會持續上升,中國靠廉價勞動力支撐的產業,必然難以維持。
國際上某些人士總是在說中國的匯率問題。其實,我認為,這一輪工資上漲,已經在很大程度上壓縮了人民幣可能升值的空間。勞動力市場正在調整,而且這個問題剛剛開始。
為應對人口形勢的變化,今后中國要實現產業升級,發展方式轉型。要做到這一點,還是要通過改革來解決面臨的問題。就像應對亞洲金融危機一樣,大刀闊斧地推進若干改革措施。
調整生育與退休政策
此外,下一步,中國還要解決兩個問題。
一是生育政策問題。2010年是中國推行嚴格計劃生育政策30年,一個家庭生育一個孩子。國際上公認的人口替代率是2.1。中國官方統計的與民間經濟學家統計有很大不同,但替代率肯定低于2.1。這樣下去,中國的勞動力肯定會越來越少。隨著人均期望壽命的提高,絕對人口還會增加,但是,年輕勞動力人口將減少。我認為,中國已經到了可以調整計劃生育政策(博客專區)的時候。比如一個家庭允許生兩個孩子。獨生子女政策,不僅是影響人口數量,對人口質量也有極大的影響。
第二個問題,適當推遲法定退休年齡。在全世界人口出現老齡化的國家,都在推行這項政策。現在人的壽命更長了。中國的退休制度,是當初在上世紀50年代用日本的生命表計算的,每個人退休后,大約可存活十年左右,現在可能是20年、30年都不止。目前這個養老金制度是無法維持的。因此,必須跟隨世界潮流,推遲法定退休年齡。
這件事不太好辦。在發達國家,只要延長退休年齡,就往往會引發社會強烈的抗議,引發騷亂。而中國的情況稍有不同。現在“50后”、“60后”的人們愿意干活,同時,“70后”還愿意生孩子。現在生育年齡的主體是“80后”,即使是來自農村的青年,他們的觀念已經變化。再過十年,如果年輕人也普遍不愿意生孩子,退休的人也不愿意工作了,再調整這兩項政策,就有點晚了。
關于中國老齡化,在2000年,65歲以上的人已經達到7%。這相當于日本上世紀70年代的水平。但當時,用美元計算,不考慮實際購買力,日本的人均GDP是中國現在的2倍,因此,中國人口結構被稱為“未富先老”。也就是說,人均GDP還很低,但老齡化程度已經大大超過國際平均水平。中國65歲以上的老年人占全國人口的比重,從7%到14%,只需要25年,而一般發達國家則要經過近50年。這對中國是非常嚴峻的考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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